读书人的精神家园
一辈子的读书、思考
一辈子的智慧追寻
文：舒生
鲁迅是我特别钟爱的作家，中考毕业进县城安顿下来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新华书店阅读，而鲁迅是我从书架上取下的第一本书。
上了贵大后，我广泛阅读外国名著，本国名著读得很少，但鲁迅依然是我的挚爱。大学期间我已不满足于对鲁迅的零星阅读，而是打算把他当成我的重点研读对象。
既然要重点研读，我就不再满足于从图书馆借阅，也不满足于阅读他的某一方面，我想拿着放大镜把他的作品全部过一遍，于是我决定买一套鲁迅全集。
我在当当网（那时我经常在上面买书）搜寻鲁迅全集，对比了几个版本，相中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本的号称无删节的18本一套的鲁迅全集。今天我在淘宝上搜鲁迅全集，发现这套书已经大降价，500元就能买到，甚至200元也可以（就不知道是不是正版了）。但在2011年，这套书在当当网也要800元才能买到。
展开剩余77%那时我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就八九百，当时我妹前一天才给我转1000作接下来一个多月的生活费，而我立马就花800买下鲁迅全集，而且还不仅买了全集，连鲁迅的传记也一并买了三四本。买完书我随即囊中羞涩，其后整个月都是靠女友和朋友接济才撑过来的。
买鲁迅之前当然也很挣扎，放进购物车里，点进去看了很多遍，犹豫了很多次，劝阻过自己很多次，骂了自己很多次，最后还是咬牙买了。
但是买下鲁迅全集后，就被我尘封了。
在我校外租的房子堆了两年后，这套书就随着我的离校搬到了我妹住的小区，我则去毕节那边当特岗教师。一年后，我从毕节裸辞去北京，这套书因为我妹要搬家，我就决定把它和其他书一起寄回习水我母亲住的地方。再过一年，也就是2015年，我回习水把它们都寄去北京。
我在北京六七年，中途每搬一次，鲁迅全集也搬一次。2021年我打算结束北漂生涯，回贵州发展，因为携带的书有两千多本，就决定“扔”一批。我本不打算“扔”鲁迅全集，但我整理书籍时发现，这套全集缺了两册，而收书贩也愿意出更高价（120元）——而不是当废纸论斤买——所以我犹豫了一阵，还是“卖”了鲁迅。连着鲁迅相关的几本传记和研究作品也卖了。
当时是觉得，研读鲁迅，自己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。像我大学买的不少书一样，买之前觉得非读不可，买之后又觉得日后再读也可以。结果一拖，就会拖到猴年马月。再者，我诚然想研究鲁迅，但哪有那么多精力呢？而且，我要研究的大作家还有很多，鲁迅研究也没那么重要了。而且，已经工作了七八年，读这么多有什么用，还不是一分钱都赚不到，现在又花钱运回贵州，是不是可折腾了……索性卖了得了。这就是我想买当时的想法。现在想想，真是短视到家了。
我回贵州这几年也不常想到鲁迅，毕竟我惦记的作品很多，不会再“独宠”鲁迅了。但无论是我写的批判文章，还是鲁迅特有的风格，都不能不使我想起他来。尤其是近半年来，我内心越来越强烈地想要重温鲁迅。
在我眼中，鲁迅的小说，故事新变是蛮有趣的，呐喊是振聋发聩的，而像《伤逝》《在酒楼上》则是哀婉凄恻的，如果身边有鲁迅小说，我很想再读读《伤逝》。
鲁迅的杂文是“匕首投枪”，是“横眉冷对千夫指”，怼天怼谈对名流，嬉笑怒骂都入木三分，今天我还想重温。
但我现在最想读的却是鲁迅的散文。
杂文里的鲁迅是战士，散文里的鲁迅则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行吟诗人。《秋夜》《影的告白》《好的故事》《风筝》《复仇》《颓败线的颤动》《死后》《希望》……这些散文大概只适合在深夜阅读，它们是鲁迅灵魂深处的呢喃。散文里的鲁迅不是破坏者，也不是建设者，而是一个庄子式的孤勇者。我最喜欢的，是鲁迅散文中那种彻底的告白。
如今我在书架上逐一搜寻，却发现鲁迅全无踪影。我不知道我当初怎么会如此糊涂——竟然糊涂到要把鲁迅“卖”掉。再怎么着，也得留几本下来吧。像我这么热爱经典阅读的人，书架上竟然没有他的一席之地，这不是很讽刺吗？我真的不知道我当初怎么想的，竟然要将鲁迅全部舍弃。
我曾膜拜鲁迅，但现在我更愿意把他引为穿越时空的良师益友。有些人讥笑鲁迅为狗，有些人则奉鲁迅为神。对我来说，鲁迅则是一位追求至真的虔诚信徒。
鲁迅呼唤一个至真至性的世界，而很不幸，这个世界偏偏遍地虚伪。欺人者可恨，自欺者可哀，鲁迅的选择是不妥协，“一个都不宽恕”。
我以为鲁迅的本性是诺瓦利斯式的浪漫主义，鲁迅本可作浪漫的天才，本可创造出伟大的史诗，本可做世界文学的巨头，而他最终却选择了“介入”文学。不是他想“介入”，而是时代召唤着他去“介入”。他的杂文就是他“介入”现实的结果。
鲁迅把大量精力投入到“介入”文学中，也掀起了巨浪，但也影响到了他的文学创作。他自己对此也有清醒认识，并不看好这些“应景文”的长远价值。我以为这双重面的悲剧：一是“知其不可为而为之”的悲剧，“介入”现实本是要改变现实，但这改变却是极微茫的。安睡在铁屋子里的人们，不是外人想唤醒就能唤醒的。而试图唤醒铁屋子里的人，丢了自己的天命去做收效甚微的事，这是另一重的悲剧。
当然，鲁迅如此，我们不也是如此吗？人在一定程度上讲就是悲剧的存在。
现在阅读鲁迅，我想我们可以站在他的肩上，去追求更高的悲剧。
如今鲁迅的圣像光环已经褪去了很多，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过时。鲁迅若真过时，那才是顶好的事，它意味着我们已经赶超鲁迅。可惜鲁迅并没有过时。
等到国民普遍走出自欺欺人的洞穴那天，鲁迅就不在必要了。但现在还不行，现在我们还需要鲁迅。何况鲁迅还是一位超级有趣的作家，就是为了娱乐消遣，也是值得一读的。
以后再买鲁迅，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留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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